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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、碧潭來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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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、碧潭來客

◎“有我就夠了。”◎

竹影搖曳,夜色深重。

晏深躺在竹床上,一只胳膊枕在腦後,另一只手則捏著那枚銀制的平安鎖。

他想起了那場讓他得以逃脫牢籠的沖天大火,以及打開密咒枷鎖的那個少女。

他不記得她說了多少句“對不起”,只記得那日逃出生天後的惶恐不安。他害怕那只是一場夢,他害怕那個人在察覺到他逃走後會立刻將他捉回去,用蘸了符水的倒刺金鞭抽打他的傷口,逼他在鬥獸場上做出生死掙紮……

他甚至沒來得及接過這枚曾被搜走的平安鎖,只顧著一路狂奔,將大火中的晏宅遠遠拋在腦後。

所以當他再次看到這枚平安鎖的時候,頭一個想法就是——晏家人追來了。

但是師父告訴他,這枚平安鎖是有人費盡心思交還到他手中的。

這不是晏家的行事作風,若是他們得知他就藏在此地,估計早早就圍了洞天,逼他自投羅網,或是從長線布局,再做一出“請君入甕”的好戲,絕不會這麽輕易地把東西交還給他。

他翻了個身,將平安鎖掛回了脖子上。

外祖向來惜字如金,更不耐與他說他父母的事情,卻破天荒地提過一句:“這是你母親的遺物。”

他緩緩握住冰涼的銀鎖,卻再沒如年幼那般幻想過一個溫暖的家。

*

院中一角被開辟成了一個小花圃,裏面長著顏色各異的花。

晏深草草看了一眼,意識到自己又在做夢。

他們的院子裏從來只有被師父見縫插針種下的菜,像這種需要精心照料的嬌貴花草,她一向是敬而遠之的。

個子高挑的少年從溪邊走來,嘴裏叼著一根黑色的發帶,隨手將頭發紮了起來,然後拿起一把水壺開始給花澆水。

他垂眸看著院中的一叢叢鮮花,眼底卻有些深不見底的陰霾,配著那張俊美得有些鋒利的臉,讓人無端覺出一股料峭寒意。

晏深倚在院墻上,就靜靜地看著另一個自己擺出一副要把花活活澆死的架勢。

院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,穿著一身明艷衣裙的女子走了進來,瞥了少年一眼,道:“阿深,還不快來給客人看茶。”

晏深的拳頭一下子就握了起來,因為他看到了跟在蓮花仙身後走進來的白衣男子。

正是曾經站在玉英醉二樓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人。

少年放下水壺,勾起唇角沖人笑了笑,一面走來一面問道:“這位是?”

女子拉著白衣男子在桌前坐下,笑道:“自然是我昨晚跟你說的那位,詩書畫精通的玉英醉公子啊。”

少年臉上的笑意淡了,看也沒多看那人一眼,便開始斟茶。

祁嵐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邊,像個被女子生拉硬拽來的提線木偶,接過茶水時點頭道了聲謝,便再無他話。

“怎麽?”女子按住了少年的手,盈盈一挑眉,“生氣了?”

少年笑了一聲,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,只道:“怎麽會呢,師父高興就好。”

晏深站在一邊從頭到腳地仔細打量了祁嵐一番,嘴唇微微抿起,感覺心裏有一團亂糟糟的絲線緊緊纏了上來。

“是麽?”女子面色稍有不霽,抽回自己的手,轉頭對祁嵐說道,“你答應我的,走吧。”

祁嵐放下茶盞,拿起自己隨身帶著的竹箱就跟著女子走了出去,看方向是往山巔的蓮花池去了。

見二人走遠了,少年這才冷笑一聲,把自己斟好的茶水全潑到了地上,那股被壓抑許久的厭煩終於從眉梢眼角露出端倪。

晏深眼神微妙地看著對面的自己。

這是“他”的夢境,如果對方不跟上去,那他也看不到二人究竟要去蓮池幹什麽。

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日她走進玉英醉時的背影,一時間仿佛如鯁在喉。

少年終究還是跟了上去,眉宇間的戾氣被收斂了起來,只恰到好處地擺出了幾分難過和不快。

這日陽光正好。

一池紅蓮更襯得水中人膚色勝雪、妖冶瑰麗。

女子青絲盡散,趴在池邊,若隱若現地露出些春色,調笑道:“祁嵐,你難不成真是不行?還是我不夠美?”

祁嵐正在提筆作畫,臉色平靜得像是戴了一張完美假面,手下迅速勾勒出一幅蓮池美人圖,聞言只道:“仙子甚美,是在下不舉。”

女子“撲哧”一聲笑了出來,挑眉看著他:“我看你一身靈脈早已破碎不堪,長生橋更是風雨飄搖,沒想到還真有此等隱疾,真是可憐吶。”

“多謝仙子憐憫。”祁嵐為花瓣點上了朱紅。

“你覺得我和他如何?”

“天作之合。”

“聽到了嗎?”女子一手支起下巴,隨手撩起一捧水,唇角含笑,“人家說我們天作之合,你還躲著幹什麽?”

少年從四季花樹後走出來,瞥了一眼祁嵐正在作的畫,不動聲色地擋在了二人中間。

晏深仍舊躲在樹後,背靠著樹幹坐下,曲起一條腿,正在細數天邊的飛雁有幾只。

“你走吧。”少年嚴嚴實實擋住了祁嵐的視線,迫使其停了筆。

女子微微側了側頭,就這麽看著他,輕聲道:“不許。”

兩人對視良久,靜得連鳥雀飛掠枝頭的聲音都顯得一清二楚。

忽然間,“撲通”一聲,水花四濺。

他竟直接跳下了蓮池,將人一把禁錮在了懷裏,狠狠堵上了那張嘴,頭也不回地說了一聲:“還不快滾。”

祁嵐一直謹遵著非禮勿視的信條,早就低下了頭,聞言更是迅速收拾好了東西,轉身就走。

“你……”女子有些喘不過氣,推著他的胸膛,怒目而視,“誰準你放走我的畫師?”

可是這方牢籠,又何必再鎖住這樣一個可憐人。

他撫上她的臉,輕輕吻了吻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,低聲道:“有我就夠了。”

女子今日做這一出,本意就是要看他吃醋,眼下雖然怨他忤逆,但也提不起責怪之心,只覺得有無限快意,便伸手環住了他的腰,不再追究這一樁爭風吃醋的小事。

*

郁離近日正在研究洛越給他帶回來的《茶經》,結果一大早就聽到了叩問山門的百鳥傳音。

自從天下靈氣自發聚集形成一個個洞天起,人間的靈氣便愈發稀薄,修士大多占據一方洞天進行修煉,與人世隔絕,但是難免有要與他人來往的時候,通天閣便推廣了這用以叩問山門的術法,以方便修行中人互相拜訪。

他放下了手中的茶具,走到湖邊的一個擱置著大喇叭的木架子旁邊,對準喇叭口道:“碧潭玲瓏玉前來拜訪。”

這個喇叭裏置了傳音符,能將聲音傳到湖心亭中。

不多時,旁邊的小聽筒炸得跳了起來。

“聽到了聽到了,幹什麽這麽大聲?你隨意接待一下,我正忙著呢。”

“……”郁離扶了扶額。

到底是誰大聲?

*

碧潭是西疆的一個大洞天,盤踞其中的是一個天資不凡的家族,歷代都有人才輩出,以麒麟玉和玲瓏玉為其中翹楚,在修士中間享有盛名。正巧,這一代的玲瓏玉正是家主最疼愛的小女兒,十八歲就攀到了五境,青春不老,一路鮮花著錦地活了一百年,至今仍是少女心性。

雅竹洞天是個小地方,偏安一隅,現今居住其中的蓮花仙又從來不出頭露面,許多修士甚至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寶地,所以幾乎沒什麽人前來拜訪。

按理說,洛越現在是一個天機山在逃通緝犯,行事應該更穩當些,不過她掐指一算,覺得應該不是什麽麻煩事。畢竟目前主角還需要在此地修行,她還是個名義上的師父,尚且還沒到她身敗名裂的時機。

郁離引人進入桃花源,不卑不亢道:“鄙地寒素,只有清茶淡飯、竹舍三兩間,委屈仙子了。”

“哪裏哪裏,”玲瓏玉韓箬萱看了看四季輪轉的桃花林,拊掌而笑,“許久沒見過這樣有趣的地方了,是我的榮幸才對。”

郁離將人請到竹林亭中,斟上一壺熱茶,便是待客完畢了,又自顧自看《茶經》去了。

修行中人不乏喜清靜的、脾氣暴的、懶得動的、有怪癖的,所以韓箬萱也見怪不怪,一杯茶水下肚,主動問道:“此間主人據說是位仙子?”

郁離合上書冊,認真答道:“是。”

“我貿然上門叨擾,實在情非得已,可否帶我去見一見這位仙子,好讓我為自己的莽撞分說一二。”韓箬萱身穿一件鵝黃色的衣衫,腰間纏著一條暗紫色的長鞭,分明是楚楚可憐的南湖女子長相,卻因裝束而平添了幾分西疆人的明艷和冷冽。

郁離看著不遠處的湖,點了點頭:“也好。”

這個湖處於幾座山中間,面積很大,湖心的亭子下是幾片巨大的荷葉,將其穩穩地托了起來。

碧潭韓家世代以水為機緣,對水上術法頗為精通,若不是顧及洞天中或許有特殊禁制,韓箬萱幾步就能淩波渡湖,眼下卻是老老實實坐上了郁離的小舟,時不時誇說上幾句讚賞此處風景的溢美之詞。

“洛越仙子常在湖心亭修行嗎?”韓箬萱遠遠看到湖中間圍坐著的幾個人影,便隨口問了一句。

郁離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,笑了笑,沒答話。

韓箬萱以為自己不小心問得了什麽不便為外人說的要事,見對方不想回答,也就作罷了。

小舟緩慢地接近了湖心亭。

韓箬萱早早就站了起來,心想著若是人家正在坐而論道,她到底是回避一二還是也加入其中論一論自己的見解。

正當她打好了半篇腹稿,露出一個得體的笑臉,打算擡步走上亭子時。

亭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得意的笑聲——

“哈哈哈,王炸!我贏了,給錢給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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